現代與傳統的交融--- 鄭百重山水畫的審美特質
現代與傳統的交融--- 鄭百重山水畫的審美特質
馬鴻增 (江蘇省美術館館長)
山水畫是中國畫史上發育最充分的畫種, 因而也是名家最多、模式最嚴、突破最難的畫種。 二十世紀以來, 時代召喚著中國畫由古典型態向現代型態轉換, 黃賓虹、張大千、傅抱石、林風眠、李可染、石魯等大師在長期藝術實踐中, 各自尋找到獨特的審美視角, 樹立了鮮明的個人風格, 推動著山水畫藝術沿著時代性和民族性相結合的軌道運行。
當代中青年山水畫家處于大師紛紛離世、社會審美意識正進一步發生變化的時期, 這決定了當代山水畫的歷史座標。 競爭角逐, 強者脫穎而出, 一切富於創造才能的畫家大顯身手。 然而, 重複原有模式已乏光澤, 而新的藝術風格又非短期所能成熟, 因此這也是一個充滿艱辛探索、經受多方考驗的時期。 就目前看, 當代中青年山水畫家藝術追求不外乎五種類型: “東南風”、“西北風”、“東北風”、“宇宙風”、“新工筆風”。
福州畫院的鄭百重先生就是脫穎而出的中年畫家。 我和他相識於1993年5月, 那時他正在南京江蘇省美術館舉辦個人畫展, 近百幅作品的氣勢風韻頗具吸引力。 他屬“東南風” 總傾向是清秀文雅, 文化氣息較濃, 線條與水墨功能發揮比較充分, 往往將為客體傳神、主體抒情寫意、筆墨情趣這三者作有機的結合。 但鄭百重也富于個性, 最明顯的是他將傳統的水墨寫意與現代潑墨潑彩的表現性、隨機性巧妙地融為一體, 通過意匠經營, 創造出靈動、超脫、靜謐、悠遠的空間境界, 卻又不乏宏大的氣勢; 使人在似真似幻的藝術意境中, 感受到宇宙生命活力之美, 乃至情思馳騁。 無論雅俗, 均可在其中得到樂趣。
鄭百重的山水畫是現代與傳統交融的產物, 這種交融可以從內涵和形式語言兩方面來考察。 就內涵而言, 百重顯然繼承了傳統山水畫反映人與自然親切關係。 生命溝通, 物我相交, 和諧之美, 即“天人合一”的審美特性, 但由於他沉潛於大自然之中, 憑著學養、悟性和眼力, 他有著自己獨到的審美發現。 幼承家訓, 諳熟古典詩文, 使他往往能由造化觸發而遷想妙得; 對現實的關注又使他自然融入時代、人生、歷史的觀念, 故而豐富了作品的內涵。 他曾經說過: “我到過許多地方, 登上高山, 渡過大海, 真誠和樸實的世界, 到處蘊藏著活力, 不管是一棵小草, 一朵野花, 都有美的存在。 生活感動了我, 促使我在有意無意之間畫了許多畫”。 我們看到 誕生於真切感受的作品毫無空洞單調之憾。 <姚源漁樵>、<白鶴嶺上雪初晴> 透露出淡泊超脫的文人情思; 而<驟雨初歇>、<乘長風破萬里浪> 則浸漫著進取豪邁的壯士情懷。 這兩種心態既有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心理積澱, 在當代改革大潮中又有其現實依據, 因而能敲開欣賞者的心扉。 陽剛美與陰柔美兼備, 靜態美與動態美結合, 生活美與藝術美重疊, 這些都構成了鄭百重山水內蘊較深較廣的容量。
說到形式語言, 鄭百重更經歷了艱苦的摸索和追求。 他早年師從名家陳子奮, 打正基礎; 繼而私淑於黃賓虹、傅抱石, 上溯龔賢、石濤、八大、漸江、王蒙; 中年以後, 又悟張大千潑墨潑彩法。 在廣收博覽中, 他並未迷失自我, 而是十分冷靜地研究得失, 以利於自己開拓新路。 我曾讀到他的論文<當代山水畫淺析>, 令我驚訝不已。 他對將近百年山水畫十多位代表人物—進行剖析—論其長處和短處、 不少見解發他人所未發, 足見他的膽和識。 惟其如此, 他才可能認清自我、鑄造自我, 文章結尾寫道: “如今中青年一代山水畫家更進一步地接觸到了時代的腳步, 隨著社會的轉型, 思想觀念的改變, 審美意識的轉換, 已不容許新一代繼續保持原有的心態。 怎樣在山水畫裡通過潛移默化的功能, 給人類以理想的啟迪, 一個嶄新的課題正立在現在中青年一代的面前 。” 鄭百重對這一課題所作的回答是: “陶鑄前人, 自出新機。” 在他的作品中, 往往用潑墨潑彩構成雲煙變幻的總體氣勢, 復又隨機應變, 施以枯筆焦墨勾勒皴點, 或作密林枝柯交錯, 或作人物悠遊其間, 或作激流飛瀑, 或作突厄山嶺。 由於經營位置的精心, 筆墨技法的純熟, 濃淡乾濕、疏密虛實的得當, 畫面上多具有蒼潤、空蒙的意味, 人們也可能會從某一局部感覺出取自某家某法, 但在整體上卻又是協調一致地構成鄭百重的個人面貌。 這是“活用”而不是“死用”。
鄭百重山水畫藝術當然不是無懈可擊, 比如, 藝術境界的進一步開拓就是一個對所有山水畫家都很棘手的難題, 我對百重寄於厚望。 因為他既具備傳統文人畫的修養、氣質, 又經常往返於海內外, 獲得多方面的藝術訊息, 因而有可能在現代與傳統交融的道路上繼續向前邁步。 如果說, 當代山水畫大體可分為傳統派、西化派、中西融合派的話, 那麼我認為最符合歷史發展趨向、最有發展前途的乃是立足於中國民族特色的中西融合派。 目下鄭百重已躋身此派的前席地帶, 期待他成為此派的中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