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雲作品元素>
鄭麗雲作品元素
曰:何以為似?何以為真?叟曰: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荊浩 (C. 870-930), "筆法記"
就像五代的荊浩一樣, 鄭麗雲是寫實派的畫家。她的作品不僅是畫面上的寫實,更是對元素天然力量的表現;不僅是在畫布上展現了自然,更是內含了澎湃的海浪、旺盛的火焰、懾人的山巒、永恆的銀河所擁有的能量。鄭麗雲以敬畏的心,面對自然的力量,在自然的包圍下尋找心靈上的認知。
鄭麗雲作品的主題是西方宇宙論的四元素-地、氣、水、火。最令她感興趣的是水與火這兩種無法被完全駕馭的元素。水可化為暴雨、洪水、海嘯; 火則從小火柴到地核熔岩都似乎離不開毀滅。能用這兩種元素作畫二十年的藝術家,一定與水和火的矛盾與統一融為一體。
就像鄭麗雲,25歲的她就不顧家裡的反對,獨身一人到美國學習藝術。本科畢業後,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開始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可是不久後,又聽到藝術的呼喚,開始創作與自然有關的作品。從中國五代荊浩到美國弗雷德里克·丘奇,風景畫一直都是不同文化、地域及世紀的藝術家的偏愛,可是鄭麗雲延續的不僅是元素的形態,更是內在的能量及元素帶給人類的希望及恐懼。
藝術其實都是衝動的,跳出了生活的表面,用熱心與直覺而成就的。很少有人能在這樣充滿緊迫的世界來去自如,但鄭麗雲在這種環境裡確是最活躍的。在大眾要努力才能維持對生命的熱情時,她把她的熱情釋放出來。在她的作品內,我們聽到了原始的迷人歌聲,到處都有海浪、火焰、山巒和星空的畫。使得鄭麗雲的作品,以超越視覺的元素向觀眾說話。
最接近鄭麗雲靈魂的,莫過於她早期的海洋系列作品。或許在另一個世界,她是一個航海冒險家,那才能解釋她對海洋的廣闊深邃的認知理解。她以讓人誤以為她從海中出生的流暢道出海流、海浪及海花。歐洲畫家泰納筆下的海洋是敘述人類的命運; 美國畫家溫斯洛·霍默筆下的海洋是美國緬因州岩石海岸上拍音樂劇的演員。鄭麗雲的作品並不是像他們一樣的戲劇演出,而是在寫實與抽象的完美合作下,表達出海洋的真實的根本模樣。鄭麗雲的海洋是海也不是海,能清楚看到的海浪其實是交錯的線在鮮豔的底色上產生的幻覺。在技術上是在畫布上塗上一種或多種的色彩,乾涸後再塗上一層比較深的顏色,然後就像文藝復興時代的壁畫家一樣,在未幹透的顏料上用尖筆刻劃讓底下的顏色浮現。上千萬的刻痕像是銀筆劃、像是蝕刻畫、像是塗鴉、像是零散的頭髮、像是電光,是一種不能修正的畫法,每一副畫都像是即興爵士樂一樣充滿了風險及勇氣的現場演出。
中國書法是所有藝術的起點,而鄭麗雲的作畫方式也帶有中國傳統書法的韻味。她以自然的曲線把水寫進了作品。鄭麗雲小時候受到道教薰陶,作品無止境的距離感跟中國唐代與宋代的畫作相呼應,把太極圖中的兩極融和具體化。她的山與水的作品有些是以貝殼為靈感的,似乎都與海洋有關,卻同時擁有火的特徵。鄭麗雲的火其實源於她父親過世火葬時的火焰,是破壞也是淨化。她的火逼真得像活的一樣,無論站得多遠,那火似乎都可以把人吞沒。火的盛怒把靠近的玉蝶照得更深刻,更美麗。我們看不出蝴蝶是因為對火的迷戀而撲火自滅,還是那像紙一般的美麗翅膀受到了上天的眷顧而不為火傷。
鄭麗雲的畫是兩極的記載,是固體與液體、光與暗、熱與冷的平衡。在其中一副作品裡彗星劃過星空最能代表熱與冷的平衡。鄭麗雲最令人驚歎的是她作品的空間感-既遠亦近,像在後退又似在前進。海洋的畫作似乎是以俯視的角度,在沒有船或陸地,海水延伸至永遠。似乎一個長行旅途的半路,沒有任何同伴,也不確認能否到達陸地。像是古代水手馴養的鳥,滑翔、俯衝、高飛,在海浪上孤獨狩獵。不單是她的海洋作品,無論是山,是雲,是天空,還是銀河都讓我們懸於狂喜及敬畏之間。
兩極平衡的循環有很多原因,它反映了藝術家自我的歷史,特別是鄭麗雲人生中兩個重要事件: 1983年獨身從臺灣去美國及1997年她父親過世。她最初有關火的作品,就是要獻給父親的敬意。而無論她是在亞洲還是在美國,都與其中一個家隔著海洋,在她與水有關的作品裡,充滿了對彼岸的思念。父母的離世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鄭麗雲火的作品展現了她的純真、多變、騷動、熱情。這些個人情感都在作品的外延表現,可是她作品的內涵卻說出了掌管宇宙的元素。是上帝或是"道";是科學或是歷史,鄭麗雲畫出了一種支配宇宙一切的力量。讓我們感受親切及茫然,明明是神話卻又似是與生活非常相近。她的作品把大家知道的與不知道的呈現在我們面前,讓我們感受到卻找不住。她用她那自然的火,把我們帶到自己心底,走進天堂中。
—Timothy Cahill, 2012年 3月
注: Timothy Cahill 美國紐約作家,認識鄭麗雲將近20年,專寫鄭麗雲的藝術。本文章是從2000年出版的謄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