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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路二段48-6
台北市, 100
Taiwan

(+886-2) 3322-2988

台北館位於台北市中心仁愛路上,不僅為城市的心臟地帶,更是長久以來人文薈萃之處,空間的規劃也提供作品更完善的展出條件。

新竹館則位於新竹科學園區內,長期以來推動藝文展覽,並與園區內知名科技公司合作,讓藝術能夠走進生活的每個角落。

當個有記憶的畫家-汪壽寧的繪畫寰宇

當個有記憶的畫家-汪壽寧的繪畫寰宇

 

 

                                                       王哲雄 

                                                               巴黎大學西洋美術史與考古學博士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前所長

實踐大學工業產品設計所客座教授

 

       記憶是人體工程的軟體,沒有記憶的人體,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所以沒有記憶的人是多麼可憐。有記憶才有經驗,累積經驗才有智慧;有智慧便能明事理、辨善惡、分美醜。藝術家、詩人一向都被公認是最有智慧的人,他們比常人更重視與需要記憶。「文藝復興」頂峰期,身兼藝術家、工程師與發明家 (儘管他的發明沒有一件在他在世的時候實現) 的達文西 (Leonardo De Vinci),智慧是一流的,記憶更是卓絕超人;十七世紀的大畫家普桑(Nicolas Poussin) 有「腦力型」的記憶,而洛翰(Claude Lorraine)是「視覺型」的記憶;十九世紀的柯賀(Camille Corot),有詩人氣質的獨特記憶,自然就有清新脫俗的傑作《靜泉之憶》(Souvenir de Mortefontain, 1864, 油畫,65 x 89 cm, Musée du Louvre, Paris)問世。長久以來,因為與「巴比容畫派」 (l’Ecole de Barbizon) 的畫友深厚的情感和地緣關係,被錯誤歸類為「巴比容畫派」的米葉(Jean-François Millet),是個畫界的奇才;農家出身卻是一位熟悉拉丁文和希臘文,飽讀群書之「有教養」的農夫;他有著不可思議的超級記憶能力,一反「巴比容畫派」戶外寫生的習慣,他幾乎是全憑記憶作畫,包括轟動一世的《拾穗者》(Les Glaneuses, 1857, 油畫, 83.5 x 110 cm, Musée d’Orsay, Paris) 與《晚禱》(L’Angélus, 1857-59, 油畫, 55.5 x 66 cm, Musée d’Orsay, Paris)都不例外。

       由名校台北第一女子中學初中部直升高中的汪壽寧,在一九五一年高三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要報考美術科系。這是何等重大的決定,必須違抗家人的指望甚至鬧家庭革命,才能說服家人同意。一般家庭,子女念名校,加上成績優秀,通常會寄望子女報考醫學系、建築系或法律系;美術系常常會被認為與其諧音「沒出息」同義,是多數家庭所反對而「沒有未來」的科系,當然這指的是汪壽寧或者是筆者念美術系的時代而言,時下的觀念已是今非昔比。汪壽寧家境富裕又是老么,父母呵護備至,家人不但沒有反對,還透過鄰居已故師大美術系教授林玉山先生,為她介紹張義雄老師,在其門下學畫;在未進師大之門,已經是才華畢露,一九五二年考進師大美術系與江明德同班;兩人一重感性而以寫實風格為主,一重繪畫理論而以抽象形式為前提的情侶搭配,彼此的尊重與包容,遂成志同道合的恩愛夫妻。在校或畢業之後,汪壽寧的周圍一直有名師長輩與同儕畫友供她諮詢垂問,或相互切磋討論的機會,所以她特別感受到見賢思齊與力爭上游的重要性與急迫性。

      「遠遊」是汪壽寧儲存記憶、豐富記憶的不二法門。從七○年代到九○年代,幾乎每隔十年,汪壽寧一定會暫時離開國門,在日本、美國、歐洲各地擇其一,進行她「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的遊學計畫。特別是在她年過五十的時候,還是依然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為了創作,她曾經在一九九一年遠赴法國,暫住朱德群教授的畫室,然後花兩個星期的時間,前往希臘去旅行寫生,帶回一張張藍天碧海、山城峭壁、白色房屋,點綴著燦爛豔麗花朵的希臘景觀,不論是以粉彩速寫或以炭筆素描,都留下豐碩的知性旅遊記錄與美好的記憶,更讓汪壽寧挖掘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繪畫資源。

       這個面積只有75平方公里,居民也只有3600人左右,四周濱臨愛琴海的希臘小島麥寇諾斯(Mykonos),光線特別明豔,藍白交映的希臘意象與風光,是處旅遊人士愛去的方地;同樣面積,但人口較密集約6490人的小島聖托林(Santorin),以火山奇景有名,當海水漲潮的時候,從高處俯視小島,形同可愛的牛角麵包。

       汪壽寧在二○○四年於霍克藝術中心展出的作品中就有二、三十張油畫與各種媒材所畫的速寫或素描,是來自希臘之旅的紀錄與記憶。這一系列的作品,汪壽寧並非以「寫實主義」的手法來表現,而是以類似「行吟詩人的眼光」、「浪漫主義的心緒」和「象徵主義的夢幻」,來傳移模寫異國風情;對這塊曾經是西方文明濫觴的古老國家的土地, 蘇格拉底 (Socrates, c. 469 -399 BC. )、柏拉圖 (Plato c. 429-347 BC)、亞里斯多德 (Aristotle, 384- 322 BC.) 三賢以及詩人德歐克里特 ( Théocrite 315/310-250 BC) 歌頌過的希臘風光,使用最純真、最樸實的態度和筆法作智慧型的詮釋。

       事隔多年,汪壽寧依舊對希臘之旅的印象深刻,對曾經畫過的地方,時常在畫意興酣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作某種情境的調整,例如這次要展出的《希臘小島》(2002,油畫,60 x 72 cm) 就是二○○四年展出作品的調整版:在樓梯前後增添了桃紅色的盆花,情境也改得更靜謐更空靈。希臘小島的山城在暖色系主調的駕御之下,造型古拙簡樸的建築物,由下方朝著右上方層層錯落交疊;空蕩蕩無人影的大階梯,從右下方攀升且遙遙與一輪釋放著熱能和金色光線的太陽相望,一種奇妙的沈寂氣氛瀰漫於整幅畫作,這是一個空靈和通靈的超現實世界,也是一處充滿象徵意涵的寰宇。

       異國之旅對一位創作者而言,是一種新視覺和新經驗的沖激效應帶來的反思,自從汪壽寧返抵台灣之後,她最深切的體認是「文化的認同」(Identity of a culture) 。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有它獨特的性格,因此每一地區都會發展出代表各地區性格的文化,一切價值觀和審美觀都會從文化性格中沿生,所以對自身的「文化認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汪壽寧在發現外國的美之餘,更看清楚家鄉的迷人所在,一系列台灣鄉村景色與風光,成為她畫筆底下的「新貴」。她對台灣這塊土地的感情更加的「濃郁」和「粘稠」,在此次展出的畫作中,「田園景色」和「人物」兩個主要的主題裡,《淡水農家》(2007,油彩,38 x 45 cm)是汪壽寧新進創作的系列農村景色:取景不取巧,忠實呈現鄉村的平實,左右兩棵樹導引出一條黃土泥巴小徑,迂迴地往後延伸到一片森林;路邊座落幾間大小高低不一的磚砌古厝。熟悉的台灣鄉間古早味,汪壽寧以質樸無華、感性粗放的筆調,表達她對鄉間農家平易隨和的民情與憨厚質樸民風的認同。相反地,另一幅《淡水農家》(2007,油彩,60 x 73 cm),則以纖細柔和的筆調,描繪河邊浮堵草地的翠綠綿密,與其水中清新婉約的倒影;夾在左右兩堆樹叢的農村聚落,座落中景位子且穩穩地相依偎在一起,祥和靜謐的氣氛,像詩一般的情境,汪壽寧藉此畫釋放出安和樂利的訊息。

      《淡水農家》-1,大小規格與前作相同 (2007,油彩,60 x 73 cm),只是黃土路面顯然寬廣多了,而土的顏色調得非常妙,強烈地讓我們感覺這塊地的土壤非常肥沃,土路右側的油菜花田,茂密地開著滿地遍野金黃色的油菜花,而左側略微下傾的小菜園,蹲著一位戴斗笠的農夫正在採收肥碩的葉菜,農舍錯落有致地半藏於樹叢之間,美得出奇的農家,我們不禁要提問,這會是農家? 不,這應該是陶淵明所描述的「桃花源」,因為這地方實在太美了!

      《深坑大樹下》(2008, 油彩,72 x 61 cm),偌大的一顆老樹,不偏不倚地種在畫幅的中央,它跟後面的古舊樓房,勾勒出深坑老街的輪廓。熙熙攘攘的逛街人潮好不熱鬧。以這棵老樹的樹齡來說,的確可以稱得上「貫串古今」,新舊意象的結合;汪壽寧在大樹右下的矮房小吃店,立起一面紅色招牌:「大樹下豆腐三吃」,將此地的傳統產業意象一呼而出。這幅儲存著新舊記憶的畫作,卻也融合了藝術家濃濃的懷舊情感與見證。跟豆腐產業相關的景點:《石碇》(2008,油彩,73 x 91 cm),汪壽寧將人們印象中賣豆腐的地方產業聯想,轉移到溪河景觀的意象,喚起好山好水的生態保護意識,藝術家把環境畫美是有激發環保的意識的。

       汪壽寧的文化認同讓她成為更有記憶的藝術家,她不斷的讓快要被遺忘的記憶再度活躍起來。《淡水教堂》(2002,油彩,91 x 73 cm )就是一個現身說法的例子。淡水教堂是紀念馬偕在台傳教六十週年,而於一九三三年,將原來的白教堂改建而成,是一座歌德式的建築,雖然沒有米蘭大教堂的規模和氣勢,但難得在台灣有這麼一座歌德式的教堂。汪壽寧將這座美麗莊嚴的教堂,放置於藍天白雲的背景烘托下,格外顯得高瞻恢弘。

       汪壽寧早期對於人物畫著力甚深,她對每個不同人物的特質,有敏銳深刻的洞察力。人物畫對她來說是創作中,最具表現性的主題。一九九一年入選法國秋季沙龍的作品:「老農夫之夢」(1990,油彩,91 x 72.5 cm) 是汪壽寧對於人物心理細細琢磨的體現。描繪農忙後就地坐於田畝中小憩的老農,臉上深深烙印的皺紋,是勞動歲月的見證。他蹲坐地上,雙手緊扣,畫家有意將雙手放置於前景近中央的部位,讓繃緊的手部肌肉得以著力強調,如此動態的表現,老農夫雖然是坐下休息,但似乎仍有心事令其焦慮困擾,汪壽寧像心理學家一般穿透老農的精神世界。

      《夢遊威尼斯》(2007,油彩) 是一幅頗有隱喻性的人物畫。三位旅行少女,似乎坐在火車廂的長沙發上打盹。閉著眼睛昏昏入睡的動作一致;傾斜著身體、雙手交叉或雙手交抱的姿態各異。牆壁上隱約掛著一幅威尼斯的風景畫,所以藝術家幽默的聯想賦於「夢遊威尼斯」的隱喻性主題,看來令人拍案。三位少女的服飾色彩、款式搭配,非常有變化又協調,睡態自然,光影透明,這是一幅成功的人物畫。

       汪壽寧的藝術創作,體現了斯人斯土情懷的關愛,豁達的物我照應,顯示畫家永遠年輕的心境,在其繪畫中充滿著眾所熟悉的事物與溫清,她要當個有記憶的畫家。此次展覽中,各類主題展出數量的比重相近,可見汪壽寧的創作,到現在為止依然是全方位的進形式,重未稍有停息,除了衷心恭賀展覽成功之外,期待她的「記憶」越來越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