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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路二段48-6
台北市, 100
Taiwan

(+886-2) 3322-2988

台北館位於台北市中心仁愛路上,不僅為城市的心臟地帶,更是長久以來人文薈萃之處,空間的規劃也提供作品更完善的展出條件。

新竹館則位於新竹科學園區內,長期以來推動藝文展覽,並與園區內知名科技公司合作,讓藝術能夠走進生活的每個角落。

馮永基的水墨世界

馮永基的水墨世界

文 / 鄧海超 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客席教授

 

中國繪畫傳統深遠廣博,歷千年迭有發展,連綿不斷,成為別具民族性的藝術門類,也在世界藝術範疇獨樹一幟。自唐、宋以降,名家輩出,流派興替,在題材、風格、技巧、審美觀上締造了深厚傳統。如何在此傳統中擷取養份,而又不受傳統制肘,從而賦予當代精神和建立一己面目,推陳出新,與時並進,是每一位水墨畫家要面對的課題。

比對國內的古都名城而言,香港的歷史和文化根基尚淺,然亦有其獨特優勢。它位處中國南大門,自十九世紀中葉開始漸成為重要的對外港口。一八四二至一九九七年間,它是英國殖民地之一。當時的殖民地政府對文化藝術採取既不積極支持、又不刻意干預的政策。香港背靠中國,面向世界,社會形態也相對自由寬鬆,既建基於祖國深湛的文化遺產,又可吸取外來文化藝術潮流,兼容並包,形成本地的文化特質。在香港生活成長的藝術家,無論其是來自內地或是土長土長,都得享這種開放包容的氛圍,在藝術創作上各自耕耘探索,拓境開新。

馮永基是典型土生土長的水墨畫家。他的成長歷程反映了香港人所經歷的艱辛歲月、有志竟成的過程。1952年他於香港出生,父親早逝,由是成長於並不富裕的單親家庭。少時居於荷理活道的舊唐樓,毗鄰水坑口,東、西街等上環及西環舊區,耳濡目染的是各種平民店鋪如賣蛋店、故衣鋪、大笪地食檔、殯儀館和地道行業如相命、跌打、金魚檔、補鞋、理髮等草根行業。這些地道的平民生活,在他心中留下烙印,締結了他對出生地的深厚情懷。由於家境並不富裕,他自少便需要自力更生,想到若懂繪畫,便能賺點生活費,於是在社區中心學畫,奠下日後的藝途。他的早年求學階段,正如他所言是「過程並不完美」。他在一間不過爾爾的中學唸書,期間也要兼職「送汽水」來賺錢,未能全情投入學業,成績也祇勉強可升中六和報考大學,卻被中文大學拒諸門外;後靠其素描功底,在面試時被取錄而進入浸會學院傳理系。在學院求學期間,他反覆思索未來應走的路向。後來毅然向姨丈借得機票,申請入讀美國路易斯安納州州立大學,主修建築、副修美術;期間也靠在餐館、工廠兼職幫補生計。對他而言,這種「並不完美的過程」也是人生歷煉,煉出對完美的追求,也煉出對不完美的包容。

馮永基回港後先後在著名建築師何弢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和王董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參予了不少大型私人發展項目。後來加入政府,期間雖曾短暫離開,但數年後還是返回政府擔任建築工作;並曾獲派往到紐約貝聿銘建築設計事務所交流,得到寶貴的經驗。他在政府建築署工作任職高級建築師期間,主要負責特殊建築項目,而有別於一般常規建築設計工作。這令他更能自由發揮其創意精神,糅合美學元素,令他的作品屢獲殊榮;而他更從未放棄繪畫創作。2008年的情人節,他選擇了離開政府工作的決定,全心全意地投入水墨畫的世界和為社會、文化服務。

馮永基曾從多位畫家習畫。早在中學時期,他已得到廣東知名畫家葉哲豪的屬意和傳授。其後他從學於嶺南畫派畫家何百里。在浸會傳理系修業時,他一度隨前輩油畫家陳學書研習油畫。返港從事建築行業後,他嘗隨嶺南畫派大師楊善深學習。其他畫家如香港新水墨運動大師呂壽琨的高足徐子雄;何才安、劉欽楝等也曾予以指導。他的師承淵源是多方面的,也正因如此,他並沒有受到某一特定流派和個別畫家的束縛,而更自由地發展其路向。他從嶺南畫派得到是寫生寫實、用色明麗、清新明快的畫風;從新水墨運動擷取的是筆墨縱肆、富於抽象的當代精神。近代大師如李可染的濃墨染畫和雄渾筆觸、張大千縱橫揮灑的潑墨潑彩境界;以至古代宋畫清雅怡人的筆情墨意、明清文人山水的高逸空靈氣韻;八大、石濤放逸率真的筆墨精神也對他帶來相當程度的啓發及影響。作為一位地道香港畫家,馮永基是抱持開放態度,不拘於門戶之見,而追求自我的個性。

馮永基早年的畫作如「獨我孤高」素描作品、「隱在深山隔世間」(1984)(註一)、「曖曖遠人村」(1985)等仍可見嶺南畫派諸師如何百里、何才安等的影子。在接觸到呂壽琨倡導新水墨運動的風格後,馮永基的山水畫風格在八十年代開始轉型,趨向於抽象化的發展。如在「江山戀」(1985)、「現」(1986)、「跳躍」(1986)、「寂」(1988)、「四季」(1988)、「無題」(1990)等畫作中以抽象化大筆觸和水墨渲染畫面、行筆和用色仍反映呂壽琨抽象山水的影響。他也嘗試以分割畫面和硬邊結構來經營佈局構圖,如在「夕暮繁華」圖 (1988)中,他將畫面分割成三部份,中間是以濃墨筆觸繪畫港灣山水和以簡單線條勾描片片帆影、左右部份則以色彩染畫水天雲霧,與畫面主體融渾無間。在「慾望昇華」(1989)中,他將畫面分割成左右部份,而左右兩個太陽球體分別置於水墨色彩渲染的山水空間中,形成對比。這些作品反映他將設計手法融入結構經營之中,同時也移用和蛻變呂壽琨的新水墨意象和劉國松「宇宙系列」當代水墨風格來力創新風。經歷多方探索,馮永基在九十年代逐漸矗立了個人化成熟風格。

馮永基的山水畫基調,主要是以抽象化的筆觸作為山水結構型體,而敷施雅逸的色彩渲染。他並不強調以變化萬千的傳統皴法來表現山川肌理,但卻好以細碎、短促、簇集的點線和紙張皺紋技巧來呈現特殊視覺效果,而人物從來不是畫中元素。在「難忘時份」(1992)中,畫面下方以皺紙肌理敷色營造光影變化,有如海面上水波蕩漾,具有立體感和動感,與畫面上半部的濃墨渲染形成輕重、虛實對比,也造成通透呼息的層次效果。在「藍」(1997)一圖中,他以纖細的點線描畫山石輪廓和樹木,替代了傳統皴擦,加上層層渲染,將傳統深遠、高遠的構圖作變奏,別具特色。在「林盈雪嶺虹」(2003)圖中,畫面右方全為濃墨山巒剪影所籠罩,而畫面左方則以短細墨線及白線交織成為豐滋華茂的樹木,兩部份黑白光暗對比、虛實相生。畫卷、橫幅、雙屏、聯屏是馮永基好用的構圖規格,近作「一起走過的日子」(註二)是其中代表作品。他以乾筆皴擦山石肌理,刻意留白和以淺墨營造空間,以表現雲氣、河流,亙為襯托及經營光影變化,亦別具巧思。

香港雖是彈丸之地,也缺乏成為歷代名家筆下勝景、雄奇壯麗的名山大川,但卻鍾天地的靈氣,風景秀麗怡人。周邊島嶼、大嶼山、港島南灣等各具特色景緻,而西貢半島一帶更是世界級的自然郊野公園。不少自內地移居香港畫家也醉心於本地的勝景,而將之呈現筆墨之間;而作為土地土生的藝術家,馮永基更將香江景物納入其畫作系列。他居於西貢白沙灣,而兼職授課地點中文大學則遠眺八仙嶺、大埔吐露港一帶。春山積翠、夏木華滋、煙雨迷濛、侯鳥翱翔、島嶼生煙、金秋颯爽的迷人景色也一一呈現於畫作當中。西貢多處秀逸空靈的勝景如白沙灣、海下、印塘洲、萬宜水庫、浪茄、大浪灣、滘西洲、八仙嶺以至大埔吐露港等是他筆下的常見題材。「白沙灣的早晨」(1994)是他早年描畫西貢景緻的作品。橫幅畫面左方利用皺紙摺紋加上青綠渲染,與畫面中央濃墨潑染融合一體;畫面右方則留白一片,有如晨曦水天乍綻,十數白點勾描群鷺飛翔,展現著自然的清新氣息和生態。「香港名山圖之八仙情緣」(1995)以淡墨敷染八仙嶺輪廓、以皴擦表現山石肌理,加強質感。畫右方以濃墨渲染山巒,畫中央沙渚一線,將構圖各部份有機地聯繫起來,蘊含開曠清怡的韻味。「情繫香港之萬宜水庫、浪茄、西灣、海下」(1996)組畫,以潑墨濃重的筆法繪畫西貢多個勝景,敷以不同設色,風格肆縱之餘,別具蒼茫意象。「吐露港」(註三)是他作於2012年的較新作品,造型如同饅頭的連綿山峰層層疊積,深淺變化有度的色墨相融,體現了抽象化的香港山水語境。這些以香港山水為題材的作品所追求的是保育自然環境及萬象間的和諧協調,印證著藝術家情繫香江的深摯情懷。

以香港為家的馮永基也將吾土吾心的感情繫連於祖國大地、故土濃情。他曾遊歷中國多處地方,而民族情感亦在作品中有所呈現。「川藏系列」(1999)描畫他遊歷西藏一帶的所觀所感。這系列作品以直幅為構圖,但筆觸線條多作橫向鋪排,且由下而上疊積擴展,線、點和細筆皴擦較為綿密,營造了西北大地蒼莽荒涼的景觀。「黃山系列」(1999)並不像其他畫家筆下描繪的具象勝景,幽深秀麗;而以積墨、點染、淺絳設色和墨韻變化來呈示黃山的清幽雅緻。這些作品均寄喻了馮氏對祖國山川大地的綣戀情懷,與他情繫香江的心境同出一轍。

作為一位觸覺敏銳的藝術家,馮永基也非常關心社會和保育,不少作品也透露了他對時事、人文和環境的關注。在「燭光的啓示」(1989)中,粗線條的筆觸兀然冒升,承托火焰,彷彿壓抑的感情忽然迸發,無可抑制。筆觸的張力與周邊寧靜的山水形成強烈對比,彷彿天地蒼茫、大地唏噓,暗喻他對八九年六四事件的感觸和寄意。「碧水?」、「藍天?」(2015)是他的新作。畫面濃黑渾沌一片,諷諭地球環境日受污染,是否還能保存藍天碧水的怡然樂土?事實上,作為一位傑出的建築師,馮永基的多個建築項目,也非常注重保護自然生態、關注文化歷史保育。他所追求的不是要人為地干預文化、環境,而是維護自然環境空間、尊重文化傳承,並非要力求活化而放棄自然的協調和改變事物本質。他的多個項目如「九龍公園衛生教育中心」、「灣仔環境資源中心」、「香港濕地公園」、「尖沙嘴海濱長廊美化計劃」等均反映了他尊重文化、歷史、自然、環境的理念和使命感,而且也在他的藝術創作中得到印證。此外,他也出任公職和顧問,就文化、藝術、環境事務、保育和活化歷史建築提出意見。他曾創立畫會「水墨新流」,推動當代水墨畫創作和發展。

我與馮永基相知多年,也在工作上有不少合作機會。他對社會事務的投入、文化和環境保育的執著、工作和藝術創作上的熱誠,令我心有所感。我們曾合作計劃新的香港當代藝術館及水墨博物館,因種種原因未能實現願景,不能不算是一種遺憾,也如馮永基所言:是「並不完美的過程」,但正因如此,我們當更持續對完美的追求,也煉出對不完美的包容,在人生路途上悠然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