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響雕塑-論李龍泉木雕作品
敲響雕塑-論李龍泉木雕作品
國立台灣藝術大學 劉柏村 教授
李龍泉先生從事創作三十多年有餘,是台灣雕塑界表現相當傑出且獨特的雕塑家之一,其辛勤專注、默默耕耘、努力不懈的態度,顯現其對藝術之堅定執著的信仰與憧憬。除了作品積累數量眾多,作品題材之選擇,大都以周遭環境生活中之常見的物品作為其表現的切入點。其材質的選擇除了原生材質,而木雕為其主要的表現素材與方法,另也運用加入工業零件之複合性表現,且不同時期亦顯示不同觀點的詮釋內容。然而,若我們更深入地去閱讀他的作品,對文化之關切及對自然觀察所產生的影響,應是最為直接深刻的決定,亦是其創作路線上最根本的思索起點。因此李龍泉身處在都會文明的環境中,如何建構新的造形美學觀,以表現個人生活的感知及情境?又如何重新整序思考其作品所展現之內容及其所顯現之意義?相信通過思維層面的形象思維梗概的解析,將有助於我們所關注其創作之形式語言的探究。
建構之程序性
就其形式風格而言,其創作除了顯示對西方現代主義之現代性,同時趨向純粹簡練方法的某些演繹邏輯的參照外,其作品更凝煉交結著台灣文化與質樸厚實所密合的自然主義。也就是這些似複雜的結構又趨向簡化有力的現代性型態的雕塑作品,其作品語言並非是對於具象與抽象形式之間演繹關注,也非受制於西方之型態的造形美感原則,它歷來是通過一種隨形意轉的結構型態關係而呈現,即對真實物理之物質對象固有的結構規律之過程的觀察與了解,來進行製作過程中之形態探取,藉由製作過程的自由性質所帶動程序中的變化,因應於材質本身的特性及機具所產生的動能運作下,其中亦存有隨機及偶然的變化過程中攫取掌控,而後將其繁雜給統一或單純化,使得實踐過程的感性,帶領理性地去追尋主體的感知。然而此種感性的建構模式,有時它抵觸或批判了原先給於之思考的規範制約,但亦提供了作者不同的變化選擇,使得對形態產生多元的路徑或作微調重構。這種徵瘊,其實是物體物理過程中的產生的訊號概念,尤其其結合東方傳統建築之嵌合、榫接或慣用之透雕、鏤空之構作屬性,讓視覺效果從這樣的程序結構來認識對象美感,給了藝術家在表現變幻的形象面前,得以有最大的主動性來創造物象。
此種實體質性所引起的思考,並非是來自於幻想性意念,它聚會於當下的特定情境中,以直覺性掌握住形的基本特徵和規律,而不必受限於對象的表相,亦可以根據需要來組織變化,導向提供另一種個人認知的現實結構世界,發展出其個人形象程式的語言內容,以作為打開作品新一層的境地,亦是一種個人化之敏感度特質及其經驗知識累積的相關性釋放。
物質性強顯
雕塑品之實存,材料視為作品最終意義的重要依據,材料自身的有機性是造就作品一種整全的載體依據,換句話說作品中的個別元素提煉,只有依附在材質關係上才會產生意義。然而所有的材料都有其物理特性,不只是表現材料表面質感,更持有材料本身散發出的固有的物理特性。如同羅馬尼亞雕刻家布朗庫西的雕塑作品裡,不只是表現材料表面質感,更持有材料本身散發出的固有的物理特性。布朗庫西曾說“材料自身有其組織性及結構性,它將支配著主題及形式。而主題和形式正是從材料中顯現出來的,千萬不可強加於外表”。因此不論是材料表面的質地:組織、疏密、堅硬、柔軟、色澤等等之材料本身所能散發出的固有特性,都能影響雕塑視覺與觸覺的感受。對李龍泉來說,材料元素有著較寬裕的自主性,所以它可以作為單獨或是合併來被觀看及詮釋,但材料元素的感知意義,自有其特定語彙,如木材、石材的自然原生性,金屬被機械提煉的工業性等特質意義,它將是作品語言的基礎索引。而創造總著眼於一個有機的整體,這是必要的。
李龍泉的木質作品中自然也表現出的語言有它獨特的一面:作品因應其色澤屬暖色系,在視覺上有著親近性,同時纖維組織紋理所顯粗澀喧嚷的氣氛, 有時試圖鬆動破壞材料原本給予的功能性的脈絡,如<<椅子非椅子>><<是觸狀態>>等等作品。尤其透過人為的有機操作,回歸其原有物的自然狀態,所產生對原有物件之認知的一種特殊的焦慮<<不再漂流>>系列作品。有時服從材料原本的有機體,如金屬物件之螺絲、鋼碗之類形狀或輪子之現成物形態運用,這些形式在自動化量產的速度中一致中,成為科現代技力量的時代性記號如<<行走的音樂>>系列作品。總體上作品或帶有物性的神秘氣氛,抑或暗示材質之曖昧的領域,來與現實世界達到某種契合,以加強投射它時代性的意義。
身體與空間
基本上,雕塑是一種佔據性的空間藝術,本質上雕塑是空間的捕捉,而空間又被形式界定。因此一件雕塑作品是不能離開空間而自立,空間對作品的關係,可說是依存的最大元素,更是從事雕塑創作首先需面對的課題。當代藝術在跨越現代雕塑的領域中,拋離過往約定俗成、即有之慣性認知的雕塑角度檢驗雕塑的界線:打破了主體與客體間的界說,彰顯主動與被動之元素間,所相互依存指涉能為的整體作用力關係的提問;也就是雕塑本體卸下自我更多的限制成規,雕塑主體場域不再只為其自身法則上盤繞形就,除了作品實體本身所自我指涉造就的場域之外,作品與建築實體空間、作品與外圍環境間、作品與觀賞者之間等等的關係都將成為被一起共同經營建構的整體。這個整體連結環扣關係,所構成的場域價值體,其實是辯證於雕塑內外“結構”場域界線的彈性範疇,強烈存在著一股持續不斷繁衍增生擴張的能量特質。
李龍泉作品的空間思維在此不像是一件實在的物體來充滿佔據空間,似乎是把它與包圍他的空間來界定,強化的是對於佔有了一點活動空間,以讓關者有機會滲透加入作品與之互動,如新竹縣文化局戶外作品,一顆幾噸重之堅硬立方石材,其創作思考不在於外造在行的美感追求,而是直指石材內在空間之探尋以雕鑿挖孔穿動方式,讓身體可來回穿透在這狹窄石材之內在空間與之對話,以讓身體感受內部與外在空間之差異,強化對於石材之堅硬冰存之感知。
敲響雕塑
當代雕塑之其所處理的課題,已顯示一種多向度的思考,尤其表現時間觀念與身體之互動性,作為雕塑的基底一般,使其成為作品建構的參數基質,其中,裡頭所含有材料各式各樣、有形無形等等物質與非物質元素之開放性,場域結構微調或再造的均質延異,二度、三度空間與時間交錯連結,尤其觀者共同參與作品建構成為模式的機制狀態等等之現場氛圍的形塑。
李龍泉雕塑作品具體性物件表達,抽象思維操作及其所經營造就之作品之互動性觀念:一個具廣延物之空間來之於聲響敲擊,擴張其雕塑之空間的延展性,時間性自然從這交互的關係中領會雕塑概念,以達作品之完滿性。如作品<祈福祝福>,以木魚和罄作為架構作品造形之主體元素,即組構鑲嵌之媒材作品上,探討觀者主動参與行為。其型態試圖同時邀約帶領觀者透過棒槌敲擊雕塑中固定之物件,推迫作品從視觸概念中開展出來,以進一步探討雕塑在觀者主動敲擊發展中之儀式行為與音效頻率、速度等時間多向度感知思維。然而展覽中呈現雕塑的平台形式,是否有足夠邀約形式,讓觀者積極參或只能游離参而退卻情境當中,而不得自主?但李龍泉此種營造雕塑聲響企圖,此種召喚互動性質觀念,使作品之能量的潛在性,試圖因應作品中的元素助媒關係,使得作品能在概念上及內容中擴展出來。是一種對雕塑再詮釋的感知形式內容,是超越既定之絕對性質之層次之上,一種人為意義系統所展開的能量,同時加深了作品原始之內在感性的探求。
結語
李龍泉作品所顯示對於生活樣貌之詮釋,我們發現對於純粹性形式與符號應用的關連性,似乎總在一定的文化結構情境與空間背景中展開對話,是一種再詮釋的感知形式內容,一種意義系統所結構的概念,指向性攫取成為作品內容的探索起點。其題材選擇是我們身處於台灣共同生活習慣造成了在地文化,而文化以符號做為表達,時代的物件成為時間轉換在作品形式中,符號意義的擴充,例如:傳統的農具器械、桌椅或木魚和罄……,代表了時間、經驗、記憶、堆疊的再現材料,文化特質變換其作品元素的再詮釋內容,作品有時顯現直接陳述、有時帶點幽默,抑或神秘的氣氛暗示著一個曖昧的關連性,這裡的理解似乎投射給觀眾去閱讀與想像。但作品凝煉的美學內涵,其形式所強調的結構、材質、空間、時間與身體的連結整體狀態,在當下給定的空間中產生意義,希翼引起一種多重意涵的指涉,以感受一種形而上的抽象哲思。